Once you have drunk the water of the Nile,You will always come back.
一朝浅饮尼罗水,万水千山总恋他。
【之前】
他叫奈落之夜宵。
这个名字略长,准确的说他姓奈落之夜,名宵。大概是姓氏太长,他所认识的人里很少有人将他的姓名念全。都仅以单字称呼他,无论熟悉与否。宵。
吞佛童子也是其中之一。曾听不少人唤他吞佛,或许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特殊,宵从来都以全名称呼他,无论什么情况,一字不落。吞佛童子。
1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他们相识亦是如此。只是吞佛更加恶劣,不仅和他打了一架还对他耍了点心机。
最糟的第一印象。但谁会想到呢,他们竟会在一起。
不知打哪听了闲言,这天宵忽然面色凝重地找到吞佛谈话。
“或许我们不适合。”
“喔?你话中的适合是指什么?”
“我住在凝晶雪峰,你却在火焰之城。”
“所以?”
“你的穿着也……”
吞佛低头一瞥自己的白袍,“有何不妥?”
“……无。”
“你在别扭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总有人说我们不适合。”
“你肯下山了?”
“……”
“我以为姥无艳的事情会让你再无下山的打算。”
“为什么提到她?”
宵的这句话问得很真恳,望向吞佛的一双眼里唯有坦然。
“嗯,那不提她。”他回转将手中饲料喂给雪枭,“谁与你说我们不适合了?”
饲料喂完,却迟迟不见身后人给予应答。吞佛回转望向他,一手负去身后,一手撩起他垂落的鬓发。
“火焰之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他将适才那只手贴上宵的脸颊,“都这么凉。”
此事到此为止,宵再没提起。
但或许便是以此为契机,宵开始留意起那些真正具备热度的所在。
不知是打哪听来的,宵喜欢用“炎方”这个词来概括它们。
吞佛曾问过他原因。一个久居雪境的人应该习惯严寒,事到如今又为何去寻什么炎方。
而宵的回答依然是那么真恳。
“因为你啊,吞佛童子。”
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就适合那样的地方。我想让自己适合那个适合你的地方。”
这是一个略微绕口的句子。
——我想让自己适合,那个适合你的地方。
听完这句话,便是如吞佛这般不近人情却也奈不住一笑。
或许宵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一句话。
吞佛只听见他说,他希望自己变得适合他。
2
宵所心仪的炎方,位于苦境中东地区,是一个名叫埃及的地方。
虽然和吞佛说好了要去,甚至一切都安排妥当,但临到最后却没能如愿。
吞佛倒是去过一次。因为外派的关系,尽管不情愿他仍是去了一趟。只是没有宵。
因为停留时间不长,加之无暇分身,索性便在所住酒店附近找了家银饰店,给宵订做了一种名叫Cartouche的银饰作为礼物。
银饰外围的椭圆形被称作“生之环”,里面用古埃及文字写上了他的名字。宵。
倒非是为了节约才不让人雕刻全名,而是那种仅足小指一半长短的挂饰根本无法刻满他的姓名。实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吞佛所认识的人里,叫做宵的,只有他。
3
收到礼物的宵并未露出吞佛所期望的神情。
“你不喜欢?”虽是问话,句尾的沉陷却让他肯定的态度表露无遗。
“不是。”
吞佛睨着他不说话,静待下文。
“为什么是宵?”
宵看似困扰地注视着手中之物。见吞佛不发一言,他抬头望向他,略微踌躇却是又问了一次,这一次的问话稍有改变。
他说,“为什么不是吞佛童子?”
未及预料,他与他竟对上眼。一时间两厢沉默。
吞佛忽然一笑。是那种鼻腔里哼出的笑,稍纵即逝。
而宵仍是睁着眼,呆呆注视眼前之人,不明所以。
“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你不懂。”
“那你说给我听。”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宵淬不及防。比起他的唇来,吞佛的尚有稍许温度。
待这个深吻结束,宵却仍拉住他不放。
“怎么,不够?”他凑到他耳旁与他温存,“很少见到你这样主动。”
“……不是,你误会了。”宵撇开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话。”
不得不说,宵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好在在吞佛眼里,他那些煞尽风景,绵绵不绝的问话堪比春日化雪的暖风。正是这样他,这样一阵风,方得以吹入他心中。
“嗯,我们说到哪了。”
“你刚才笑了。”他偏着头看他,“你本不爱笑的,为什么笑?”
“因为你。”
“我?我不懂。”
“我不是说了,告诉你你也不会懂。”
宵看似负气。
他所负气的方式便是凝神一处,目不转睛。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吞佛知道。他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要在挂饰上刻我的名字……”
话尤未落,吞佛已抢白说出他的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刻吞佛童子?”
“……对,为什么。”
吞佛望定他,“你真是认真。”
然后趁他寻思话中涵义之时,上前一步,迈入他双腿之间,而后却只是如先前一般望定他。
“……”
宵看起来有些困扰,不时低头望向腿间。
吞佛却捧起他的下颌,让他看着自己。
“你总是问,怎么不自己想想答案。”
相距毫厘,吞佛索性将额抵在他的额上。以为吞佛会落下吻来,宵识趣地闭上眼。
然而久候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反而是耳边痒酥酥的,紧接一阵酥麻传遍全身。
“我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你却还需要第二个吞佛童子?”
宵觉得适才的酥麻感伴随他的问话,一并传入血液,传入了心。
这种感觉很美妙,宵很是享受。他依恋这种感觉,更加依恋眼前此人。
待宵心绪渐定,吞佛已静默望定他许久。或许在别人看来此时的他们会无比尴尬,但事实上二人无不安稳自在
“嗯,你说的有理。”宵低下头去,“有你一个,足够了。”
这一次是吞佛不及防备,话音甫落,便有香吻送上。
这是宵第一次主动作为,吞佛委实吃了一惊。本来晚上尚有事情需要回火焰之城处理,但看眼下情景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抽身离去。
做爱这种事,过去对吞佛而言算是可有可无,工作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了的他根本无暇分心。
而如今,看着一夜缠绵后怀中熟睡之人,吞佛心笑,可有可无这个词,永远不会与宵联系到一处。
他开始明白过去封禅对他所说之话。原来将心中挪出一方天地,专门装入某一个人的事情是这样奇妙的一件事。食髓知味的他不由在心底嘲笑过去无知的自己。他想他是真的爱上这个人。
这个住在凝晶雪峰却不断渴望着炎方的人。
奈落之夜宵。
【之后】
吞佛本不是个爱看电影的人,怪就怪麝姬想通了没事给他推荐。光看封面也知道,她看的非是电影,而是具备异度风情的男主角。
电影的名字叫《开罗时光》,不记得从哪听说过,开罗位于苦境中东地区,一个叫做埃及的地方。
说实在的,他原本不打算去看。同僚又如何?他并不得空。九祸将他拨到袭灭天来手下办事,许多交接的工作尚未完成,他不同于黄泉他们不同,他将这份工作看得很重。
让一向固执己见的他改变主意非是易事。但他这天下午他却将这部电影看完了。若非要说一个理由,或许是因为电影的某一张宣传封面。
图中,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层橘色的艳阳下,火伞高张的炎态仿佛穿透画面,扑面而来。他为之驻足,然后鬼使神差地,接下了麝姬手中那张影碟。
1
故事开场的钢琴声很美,机场流动的人群让他本能地反感,开罗的机场有这么多人的吗?
“你也去过的吧?”
吞佛没有回头,只是稍稍一侧眼。
“出去。”
“我听说当时你是先到的亚历山大?”麝姬没理他,自顾自说话。“你忘了?看来那次事故对你影响不小。”
——亚历山大的机场人很少,那是个很小的机场。步出机场放眼望去是一片看不着边际的蓝天,那里没有高楼,只有低矮的方形建筑。道路旁载着椰子树。蓝天之下显得尤其空旷,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人,至少那一天没有。
2
电影中女主角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很棒,她住在临河的一边,窗外所见大概是尼罗河。她将椅子搬到落地窗隙开的空隙中,然后坐下,做了一个伸展的动作,微闭的双眼与嘴角的弧度诉说着她对河岸轻拂的风儿的喜爱以及享受。
但是到开罗住了几天,她却没有一个晚上得以安眠。
——酒店的落地窗是不错,但仅此而已。他从未拉开过窗帘,夜里蚊子多,白天……似乎没这个必要。他不是来这欣赏风景,尚有许多事等待他去办。
比起落地窗,酒店这个词倒让他想起别的事情。不记得是谁跟他说过,尼罗河畔的住民所用之水皆取自河中。他一开始不相信,后来某一日在酒店中洗手,水龙头中的流水却怎么也冲洗不掉手上肥皂泡的粘腻。洗澡亦是如此。
“那是怎样的感觉?”有人问他。
那时的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说明,“就像这样。”
然后他将舌头覆上那个人的手。闭目舔舐,不像自己。
3
女主角的名字叫朱丽叶。有人提到罗密欧与朱丽叶,赞叹是个绝好的名字,吞佛不以为然。
在埃及“谢谢”这个词似乎读作:Shukran。他张嘴默声尝试了一下这个发音,不难。
街上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外来没有包裹发巾的女人,眼神露骨而放肆。
“听说那些人真的是那个样子……”麝姬挑眉得意地趴在吞佛身后的沙发边沿,“听你的前上司提起过。说是给你们请来的翻译在隔天早晨弯腰看了她的裙底。”她笑起来,“那人长得如何。”
“……”
“啊,我忘了。”她手拿风流子的摇扇,掩住笑意,一字一顿,“你忘了。”
吞佛皱眉,视线并未从屏幕上转移。
“故事结局如何?”
“这就看不下去了?我劝你把它看完。”她顿了顿,“恐怕你不会再想去那里,他们说现实的埃及城镇里脏乱无序,可惜了,那本是个迷人的国度。”
——“……那不是你想象中的城市。”
很脏,不适合那个伴随凝晶花开放的他。若说有什么是值得他一观的,或许只有沙漠中的日出。
他个人并不是很喜欢那种红色,但或许是他的关系,成日听他在耳边念叨,他也不禁在意起来。好像确如他所说。橘色笼罩下的苍穹,越看越美。
4
男女主角漫步在金字塔外,他们坐在金字塔阶梯的高处,俯瞰风景,唯有二人的世界。
——金字塔周围的人很多,天气很热,空气里遍布着骆驼粪便的气味。最大的胡夫金字塔上有一个开放参观的墓室。里面闷热而略带潮湿的空气让他想起他的住所。那里亦存在着一种潮湿的气味,与此不同,令他留恋。
5
开罗从不下雨,也不下雪。
——“那里下雨吗?”
“几乎不。”
“雪呢?”
“你说呢。”
“那和我这里很像。”
“哦?”
“天候无可奈何的向一边偏倒,执着。”
“这点很符合你的脾性。”
“执着?”
“不对吗?”
6
吞佛实在无暇看到最后,索性快进到了结尾。
有人送给女主角一条银饰项链,在埃及它似乎有着特别的意味。
有人问她,“买了一个埃及Cartouche?上面是我的名字吗?”
“欸,吞佛!你是不是也有一个一样的挂饰?”
“……”
“上面难道也刻着谁的名字?”
麝姬对自己不怀好意的打趣毫无遮掩。
“难道也忘了?”
一向不甘示弱的吞佛童子,此时此刻竟是这般神采,她觉得委实有趣。
然后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良久,终于听见他的答话。
“刻着谁的名字、记得与否,皆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那是我的东西便可。”
——“哦?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是宵?”
“为什么不是吞佛童子?”
“我们说到哪了?”
“我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你却还需要第二个吞佛童子?”
……
“你说得有理。”
“有你一个,足够了。”
7
吞佛被派遣去取一个项链,名叫造化之钥。
他来到那个漫天冰雪的所在,然后风雪将一个熟悉的声音送入耳中
“是你! ”
“听这句话,你认识我? ”
“你不认得我? ”
“我们见过面吗?”
这一天吞佛顺利取回了造化之钥。
其他人都不相信竟然这般顺利。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一开始对方的态度并不客气坚硬,但后来却一指他随身所带挂饰,指明若以它交换,他便将造化之钥双手奉上。这么好的买卖吞佛自然乐意之至。
——“把项链给我做什么?”
“这是宵。”他呆呆地说。
他笑了,“我当然知道。这是我送你的。”
“我想你带着它。”
“喔?”他煞有介事地一笑,问为什么。
“我看见雪枭就会想起凝晶花……”
“所以?”
“或许你看见它也会想起我。”他一脸天真地抱着雪枭,一边替它捋顺翅膀的羽毛,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姥无艳说这叫睹物思人,由此而生的感情叫做思念。她说思念便是恋慕。”
或许是姥无艳三个字太过刺耳,他没有即刻伸手接住他递来的物事,只说不爱佩戴饰物。
一旁的人忽然不作声了。他知道若不即刻解释有人又要多想了。
“你不想带着它吗?”
或许是手上没把控好力道,或许是刚才的对话触及了什么,雪枭忽然一扇翅膀飞去了一旁。
吞佛叹了口气。躬身握住他冰凉的手腕,然后对上他的眼说,“你亲自给我带上。”
8
“你确定要与我交换?”
“我肯定。”
“很好。吞佛童子。”
“你叫……”
“奈落之夜宵。”
“哦对,奈落之夜宵。”他尝试露出一个友好的表情,“你很像我以前在苦境的一个朋友。”
“很像吗?”
“嗯。”言尽于此,他无意多说,举起手中之物道了声,多谢。然后负手回转,“就此别过。”
——后来某日,闲来无事的同僚问了他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你还记得电影里那个等丈夫等到望眼欲穿的女人叫什么吗?”
又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吞佛目露厌恶,麝姬如常般自问自答,“她叫朱丽叶。”
朱丽叶。
吞佛从未留意这个名字,于他而言,脑中所寄存皆为要事。但不知为何,有一个名字从某一天起,便无可救药的在他脑中盘旋不休。
至今他仍不时想起那个人念自己名字时的神情。
“吞佛童子。”
然后他尝试着,将那个不曾休止的名字念了一次,“奈落之夜宵。”
——Once you have drunk the water of the Nile,you will always come back.
一朝浅饮尼罗水,万水千山总恋他。
可能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稍纵即逝的开罗的时光。
但就吞佛童子而言,或许他心中的尼罗河水,仅仅是一个名字的发音。
【END】